古桥 古路与禁碑
我喜欢往乡下跑,一来因为我是乡下人,二来因为乡下有着让我魂牵梦绕的乡土人情。
先说古桥。在乡下,有水的地方就有桥。我见过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古桥不下100座,木的,石的,大江大河的,小河小溪的,山沟的,平地的,各具特色。在娄底,资水流域、涟水流域的桥最多,以新化山区和杨家滩最有代表性。
新化山区的桥带有明显的苗瑶风格,保存完好且年代久远;杨家滩的桥以清代为主,数量多,小桥多,简单大方。每座桥都有一段艰辛的历史,一个感人的故事传说和一位令人肃然起敬的纠首,它就是一本书。
新化的油溪桥,修于清乾隆十二年,传说是当地两位乡绅为首修建的。桥竣工时,两位乡绅的资产也用完了。修桥前,这里有渡无桥,一到汛期,从中游奔泻而下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咆哮、汹涌,经常船毁人亡。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方便别人也方便自己,两位乡绅挺身而出,接着
沿着油溪桥辰光大坝向上走10来公里,有一座建于清道光年间的保存完好的全木质侗族式风雨桥,这是当地出身的五品官员和另一位乡绅联手捐建的。据碑文记载,从明崇祯年间起至清光绪的300年里,这里一直为水患所害,桥也屡建屡毁。这次,五品官员下定了决心,请来建桥高手,利用河中
嘉庆年间,在新化县文田镇,
保亲桥全长
当年的荣华富贵、纷繁世事都化作了烟云,只有母亲的善举穿越了时空,与山川同在。
每当看到这些桥,我都要怀着虔诚的心,用脚丈量它们的长度,用手摸摸石头、木桩或上面的雕刻,仔细阅读碑文,或坐或睡到桥上,不肯离去。是的,那份不求闻达、不求感恩的道德自觉最终都化作了这些桥石和木柱,在岁月的磨蚀中越发光亮。我要感受那份久远的感动与激动,一直到喉咙好像被堵,泪眼模糊。
来到了杨家滩,大大小小的石桥让人目不暇接,不禁让人想起“花花绿绿杨家滩,把把戏戏南岳山”的歌谣。这里的桥有个特点,纠首要么是名门望族,要么是权贵功臣。这个商贸古镇的富商以及“打开南京发洋财”的湘军将士们,用智慧和生命换来的财富在家乡大兴建设公益事业的攀比之风,一大批以姓族为号的桥、路、祠堂、学堂如雨后春笋绽放在这块人文荟萃的宝地。其中,6个寡妇集资修桥的故事传为美谈。有人说,将杨家滩的座座桥连起来,就成了杨家滩的家族史、发展史。
除了古桥,让人流连忘返的还有古路。娄底人现在最痛惜、最难忘的是新化城关镇的青石街。其实,古时的主要通道都是青石板铺就的。新化县圳上海龙有个村,至今村里有
在资水边的纤道上,在涟源古塘去新化的通道上,在涟源株木去古湘乡的山道上,都有记载捐资修路的石碑,都有溜光圆滑的青石。面对青石,直想用手去抚摸,用脸去贴近,光脚去踩或席石而坐。是啊,把抬青石上山的人和踩过青石的人串起来,就是我们的社会史、文化史。
今天,放眼一看,古路大多被毁,而古桥虽不多却仍有不少依然屹立。是古桥构件不可拆卸和古桥有着民间认同的不可亵渎的威严,或是其他什么,我已找不到确切答案。我只知道,在民间,架桥修路都是荫及子孙的积德事。
是谁拆了古路?那个撬起青石板往家搬或往其他地方挪的人绝对不是修路人或修路人的子孙,他绝对没有听到“一、二、三”的劳动号子,没听到汗滴到石头上的声音,没触到肩膀上的茧和脚底的血泡……
我想到了禁碑。古路上都有禁碑,内容丰富。油溪桥纤道上的禁碑:“不许窝藏匪类,不许鸡鸭践食五谷,不许赌博,不许担柴出外、凫鸭入境。山林不许挖蔸混砍,冬青不许乱砍,稻草不许乱拖,不许酗酒打架,船户不许赤身而过,桐子重阳后打,秋熟后瓜果包谷不许入畲,棉花要紧必定期,
坐石乡风雨桥旁禁碑:“禁止药毒河鱼。国稞不许拖欠,烟馆不许开设,不许吸烟,不许赌博,不许当贼赃……”
圳上有块在井边的石碑:“禁止在井里洗菜、洗衣。”
这些禁碑几百年来都没被毁,用今天的话来说,它包括了讲文明、讲礼貌、讲科学持续发展,反对浪费。看来,这些禁碑曾经不仅是一块石头而已,它和乡规民约一道维持着当地的社会生产秩序,神圣不可侵犯。
河水照样在静静地流淌,村里的人们生生不息,一些老人甚至从没走出过大山。走在桥上的我,依然能读出先民们对大自然的敬畏与感恩。你看,哪一座古桥、哪一条古路不是天人合一,天时、地利、人和的杰作?
都说历史的潮流不可阻挡,但如果我们的家园没有文化定力,最终会是泥沙与珠宝俱下。就是有珠宝没被冲走,也会被淹没在世俗的眼光里。什么时候,这些珠宝的光辉照亮着我们的胸膛,中华民族的文化复兴就要到来了。
当前,是个欲望膨胀的年代,太多太高的欲望让我们忘记了自己是谁。我们要经常给心灵放假,去乡下走走看看。或许,我们会慢慢找回失落的一切。